我见青山(四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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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眼前重影交迭,后脑勺钝痛难当,牵扯得他额间的青筋突突地抽动。
  买完金线从绣巷出来,天边残阳如血,椋鸟惊动地扑飞着,迷失于静默的山峦。
  这是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。下一瞬,他陷入了黑暗。
  他被人偷袭了。
  程俭挣扎着环顾四周。逼仄的地窖里,码放着成摞的巨大冰块。丝丝寒气深钻进骨髓,如同置身于严冬一般。
  他…认得这个地方。小时候,程俭被杨氏的宗族子弟故意关在这里捉弄。许多年过去,它的布置仍旧是老样子。
  这是杨家藏冰用的冰窖。
  程俭试着动了动身体。他的双手被倒扣着绑在了椅背上,粗糙的麻绳深深嵌入了皮肉里。向后摸了摸,是个死结,不能靠他自己解开。
  窖门移开了一线,火折子奄奄一息地跳动着,让本就不流通的空气变得更加浑浊。
  杨藏器匆匆走到程俭面前,火焰刷得往他面前一过:“俭儿醒了?”
  程俭艰难地吞咽了一下:“为什么绑我?”
  “俭儿,你这是明知故问。”
  杨藏器把火折子安置到一旁的桌案上,双手抚过一条蟒蛇般的长鞭。火光下,男人的侧脸半明半暗,如同鬼魅。他痴迷地打量着鞭子上的倒刺,似乎那不是刑具,而是一方他新得的上好龙尾砚台。
  “我还是小瞧了你,没想到你的本事这样大,连藏在我家中的布价造册都顺到手了。看来俭儿这小偷小摸的毛病,还是没有改好啊。”
  程俭横眉道:“你明知道是陷害!”
  他八岁在杨家上学时,曾被杨叁找借口支开。再回来,行囊中竟多出了一枚不属于他的扇坠。事情闹大到杨氏长辈处,即使程俭想尽办法辩白,为了维护杨家那位好孙儿的名声,他还是免不了挨一顿毒打。
  杨藏器恍若未闻,阴冷地对他笑道:“清白也好,冤枉也好,有那么重要?世人往往只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。世人眼中的世家花团锦簇、风流无双,那么世家就必须风流无双。”
  程俭从杨藏器的笑意深处看到了一丝疯狂。他深吸一口气,镇静道:“无论你信不信,造册都是我意外得来的。杨家在益州耕耘日久,树大招风。论仇敌,我不一定能排得上号。”
  杨藏器把鞭子尾巴一圈圈缠绕在手掌上,不理他分辨,沉声切入正题:“洪时英留的后手在哪?”
  程俭顾不得太阳穴跳痛,脑子转得飞快:什么后手?
  方才的只言片语里,他大体拼凑出一层杨藏器与洪时英的关系:洪时英的要害之一,那本采锦布价造册,之前似乎是掌握在杨家人手里;那么作为反制,洪时英必然也留存着杨家的把柄。
  会与杨家从事的胡奴走私有关吗?程俭直觉不是。上次他拜访杨藏器,警告他说下次一定会带着相关证据来,后者并未流露任何焦虑之色。
  逼得杨藏器不惜绑架他的后手,具体会是什么?
  程俭沉默了片刻,不动声色道:“你凭什么认为洪时英会告诉我?”
  杨藏器逼近了他:“俭儿,彼此知根知底,就不必兜圈子了。近日我派去地牢探视洪时英的人,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拒见。若非他早已出卖了我,做贼心虚,他为何要躲着我不见?”
  他话音刚落,一记鞭子紧跟着狠狠甩在了程俭身上!
  “你才是那个手握布价造册威胁他的人!”
  耳畔嗡嗡作响,火辣辣的刺痛燎遍他的全身,冷汗后知后觉地湿透了他的鬓发。他勉力地抬起下巴,冷笑道:“杨大人既然如此后怕,当初就不应该做下这种丑事。”
  在昏沉光线中,程俭的眼睛亮得吓人,倒映出杨藏器渺小而惊疑的身影。杨藏器一扬手,又是一记鞭子落下:“我杨氏的穷酸亲戚那么多,为何人家独独欺凌你一个?就因为你不懂得什么叫低头!”
  “有才干如何?有美名如何?离了我杨家的庇佑,你第一回考试落榜,第二、第叁、第四回照样会!你就一辈子窝在这乡下做个破落书生吧!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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